谢以真

cp洁癖

[旭润]犹在笼中(二十六)

*旭凤X润玉,不拆逆。

*八分之一的旭凤出场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魇兽好食梦境,在主人成为天帝无暇陪伴后,愈发满天界乱跑,腹中的梦数以千记,有时候打个饱嗝,便会有黄蓝两色的梦珠晃悠悠升起。

天帝勤政,治下天界一片升平,璇玑宫的仙侍无聊时最喜欢逗魇兽,拿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解闷。魇兽也并不小气,摸一把肚皮,它就能惬意地吐一个泡泡,但它最喜欢的那些梦珠,却是该好好珍藏的,谁都不能窥见。

其中大部分是润玉的梦,有的极冷,冷到它吐出便散,不愿回顾,少数的却极为温存,甚至散发着不该属于夜神的光与热气,魇兽夜间找不着主人,觉得冷了,就要将之熨在腹下。

润玉知道魇兽这个习惯,因此深夜回到寝殿时看到魇兽卧在地面,腹下压着七八个梦珠时并不意外。他偶尔处理政务倦怠了,也会挑一个梦珠,借着天界森冷夜色细看。

这回悠悠浮在寝殿上空的梦珠,传出了已故火神的声音。

润玉点灯的手一顿,坐在案前,倒了杯茶。

夜神生来的好梦实在不多,关于簌离,关于锦觅,甚至还有那么片刻包含了太微与荼姚,其中自然也会有旭凤,多是他们儿时的记忆。此刻传入他耳畔的,是已经长大成人的旭凤的声音。

他催热了冷茶,摊开案上一卷梦陀经,却忽地发现梦境里出现的不是火神,而是人间短短数十载的熠王。

熠王眼瞳里是直白的爱慕与情切,他正站在人间飘摇的灯火下,怀里捧着一株将死的昙花。

凡间所有事,早在仇恨与利用中淡去了,没有必要再留,润玉一抬手,似要击碎这个不合时宜的梦珠,随即又顿住。

他一直有意忘却,然而他的记性向来不错,他已察觉他的回忆里无数的熠王,每张脸孔每个神态都能清晰忆起,却独独没有这个眼中暗藏着忐忑期许的旭凤。

只能是上元节之约。

直觉告诉他不该再触碰这段早被抛弃的记忆,但那个旭凤眉目鲜活,意气扬扬,无数灯盏于夜风中飞旋,光影错落,映得人眼瞳极亮,竟叫润玉不由出神片刻,却见梦珠中,旭凤忽地朝他伸出手,是一截红线。

“这红线无主,我只望它系在我梦中人身上。”

人的一生有多少个梦,他的梦中人又指的是谁?

润玉自然该知道的,但他从少年起便装了几千年的糊涂人,此时也试图找出另一个答案,一个符合当下兄弟处境的答案,却偏偏有心跳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,极快,极重,却不知是自己的心脏,还是梦珠里的润玉。

“你我终是殊途。”

他留在凡间的神识化身这样回答。

这句话没有丝毫作用,他明明该彻底拒绝的,润玉想。

他从自己的心跳里读出的不是拒绝,而是酸涩的回避——你看,连那时候的自己,都早已洞悉两人注定分道扬镳的结局,这一段脆弱的红线,能系得住谁?

火神也许明白,但熠王不明白,那时的润玉明白,仍选择了放下所有。

他看着那个润玉从拒绝到沉默,最终却收了红线,珍而重之绕在手腕上,刻在骨血里,满心欢喜期待着人间的短暂陪伴。

然而润玉比任何人都清楚,等待他的只有记忆化为灰烬,从掌心里腾起的余烟。

说来也可笑,神仙寿命不知几何,但活得太久,经历得太多,于是情之一字,意义也淡薄了。反而是凡尘数十载,生而短暂,却愿意为一个情字不顾一切,飞蛾扑火。

 

“你赢了。”梦珠里的放鹿散仙轻轻道。

 

梦珠的颜色逐渐暗淡下去,润玉坐着未动,他的脑海里不断翻腾,这些被毁去的记忆一旦被挑起,便如破败墙面上的裂缝,越现越多,些许零碎片段在他眼前如流星般闪过,又淹没在识海深处,归于寂静。

他曾决不能相信自己在人间那一年,会真的与旭凤有何悖伦之情,哪怕只是他部分的神识。从来背负太多顾忌太多,忘却了上元旧事,于是他便也选择将那些曾经的心动归结为一时糊涂,毫不犹豫抛下前尘。

但你若是真的不曾喜欢,怎会明知不能还要答应?若是真的不曾喜欢,又怎会恨到极处自毁记忆?

当年他经洞庭湖一事回天界,与旭凤两不相见,以为人间短短岁月不值得火神留恋,就好似少年时的旭凤也会因他疏远而收敛心思——不过是一丁点的心动,过去了便也过去了。

却没想到他低估了旭凤,同样也低估了自己。

整个魂魄因这突然生出的记忆而越发刺痛,润玉扶着额头,抿唇沉默良久,看着滚落在地的梦珠,手指一动,似是要摧毁它。

他想了想,终是放下了手。他再骗不了自己了。

他的心底居然是异常的平静,像接受了一个隐隐预感的事实,是一把抹了盐水的快刀自他胸腔划过,割开了被遗忘的腐烂在深处的创口。

但却并不后悔。

洞庭湖承丧母之痛的是他,另一头与熠王厮守的也是他。世上纵有千千万万个润玉,这千千万万个润玉都会不顾一切爱上他,但这千千万万个润玉同样会为簌离之死决然抛去过往,最后在旭凤挡在眼前时,选择一意孤行杀死他。

他还有什么可后悔的?

有些东西既然割舍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
 

“陛下,有巡守天兵发现穗禾公主近日在天界走动,似是去看望月下仙人,但却行踪诡秘。”

穗禾鸟族族长的实权早被架空,极少出翼渺洲,鸟族水族不睦已久,当年她连夜神婚礼也未曾出席,何况如今是润玉当政,此时频繁出入天界确实蹊跷。

润玉想了想,“她去了哪里?”

“昨夜有人目睹她在九霄云殿外徘徊。”

润玉一顿,终于从案卷中抬头,看向殿外极烈的日光,半晌合上手中的梦陀经,放在旁边,低声道:“无妨,派人告知看守栖梧宫的仙侍,今后几天不必特意看管,若有人闯入也权当不知。”

邝露怔住,极快地看了眼案上书卷,在心底叹息。

 

润玉又一次坐在了天河畔,他自成为天帝以来,已很少有时间来这里闲游,偶尔坐在这里,也屏退侍从,一人独处。

石桌上却备了两个酒杯。

他倒了杯酒,天河里点点星光,映得人面上越发清寒。

一道人影烟雾一般显了身形,坐在他对面,润玉抬起眼,凝视一瞬,忽然笑道:“你来晚了,罚一杯。”

旭凤也在对他笑,眉间没有死前的错愕恨意,也无人间熠王的深切,就好像他们一同长大的漫长时光里每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对饮。

润玉心底久违地轻快起来,他想起了两人小时候修习法术时的小事,旭凤与他心意相通,便也跟着看向桥上的幻象,嘴角带笑,竟与孩童时无甚差别。

他又想起穗禾的刁难,想起与旭凤的点点滴滴,旭凤转过脸来,与他目光相接,还是一张笑颜,眼神却因那些往事越发温柔起来。

“凤凰八魄,还留你这一魄在世间,”润玉替他倒了酒,“传闻魂魄离体,无知无觉,若侥幸未消散,会附着在最亲近的事物上。”

两人既已神魂相连,必然互为牵引,旭凤还能到哪里去?

他垂下眼,看向手腕,腕上隐约显出一线赤色。这段早年被他融进元神的定情之物,已着了他人魂魄,这些天随着零星恢复的记忆逐渐翻出,才觉出其中异常。

“我曾寻遍天界,翻找你的旧物……你去哪里不好,偏要收在我体内。”

登位的心魔已被他杀死,梦里却总有火神与他轻语。

他看着旭凤,嘴角笑意逐渐隐没消失,泛红的眼眶里透出冷意,恨恨道:“旭凤,你已经死了,为何还总要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眼前。”

旭凤的身形不断凝实,又模糊起来,似乎要随风散去,润玉脸色苍白下去,神态却几近解脱,腕上的红光亦随之时隐时现。

那是一段红线,被骨血浸透,泛出深红色,像一段干涸的血,像一段经年的旧伤疤。

“你走吧,去你该去的人身边,”润玉顿了顿,轻声道,“别再回来了。”

 

邝露已兼任夜神之职,于布星台值夜,她正运算星轨,却见润玉自后方漫步而来,“陛下?”

润玉腕上的红线已消失,负手在旁,抬头看向这片陪伴他几千年的夜空,照常指点她布星挂夜。事实上邝露已能做得很好,他却已习惯了这些对话,邝露便也恭敬地依照行事。

半晌,他忽然问:“魔界最近局势如何?”

邝露也曾随父亲太巳仙人协理政务,对答如流:“固城王继任魔尊,与卞城王互成制衡之势,然魔尊刚愎自用,独断专行却不得人心,魔界恐怕迟早会有一乱。”

润玉不知在想什么,静默片刻,突又开口提醒:“商星落,参星起。”

他望着天际寥落星辰,仿佛低声念了几句,邝露悄悄凝神辨认,似还是那句她记了无数遍的话:

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
 

 

 

评论(27)

热度(1002)
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